【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周小明】

8月24日，东京电力公司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不顾其国内民众以及中国等周边国家的强烈反对，悍然向太平洋排放核污水。作为回应，中国海关总署当天宣布全面暂停进口日本水产品。

然而，对中国的这一合理之举，日本政府恶人先告状，向世界贸易组织提交书面材料，声称中国的进口管制措施“完全不可接受＂。日本官员还表示，日本将向世贸组织正式要求同中国磋商。9月4日，日本外务省向世贸组织提出书面文书，指责中国“暂停进口”措施完全不可接受，要求立即废除。

这些举动意味着日本将中国推到世贸组织的被告席上，从而启动中日两国在多边贸易体制内的一场马拉松式的博弈。

截图来自日经中文网

根据世贸组织的规定，当一成员认为另一成员违反世贸组织规定而使自己遭受损害时，可以要求同对方磋商。这是世贸组织成员通过多边贸易体制解决争端的第一步。因此，一旦日本向世贸组织提出同中国磋商的要求，中国有义务在收到这一请求之日后的60天内同日本磋商。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中日双方未能达成共识，日本便可以要求世贸组织成立专家组。

世贸组织专家组由来自不同国家的3至5名独立人士组成，负责审查证据并决定谁是谁非。世贸组织一般要求专家组在6个月内提出报告，如遇特殊情况，可以延长，但以9个月为限。如果中日任何一方不认可专家组的裁决，均可向世贸组织上诉机构上诉。上诉的规定期限也是6个月。上诉机构由三名法官组成，它出具的报告具有强制执行的效力，一旦经由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构通过，争端各方必须无条件接受。

如此看来，就理论上来讲，中日关于水产品出口争端这起案子应在一年半左右出结果。但是，从以往实践来看，所需时间往往长得多。中国告美国的钢铝产品案于2018年5月提出磋商，2019年成立专家组，2022年12月专家初裁出台，先后经历了4年8个月。但随后，美国对专家组的裁决表示不服，于今年1月上诉。何时结案，不得而知。

而另一个关键问题是，世贸组织上诉机构由于美国的屡屡否决，法官至今未能到位；上诉机构自2019年12月起便处于瘫痪状态，没能审理任何案子。2021年召开的世贸组织第十二届部长会议决定，争端解决机制至2024年全面恢复运行。但至今，美国已60余次动用一票否决权，阻挠120多个成员国提出的上诉机构法官选任方案。而且，它依然不会松口。贸易部长会议提出的目标恐难实现。

就目前来看，中日这起案子走到终审的可能性很大。双方让步的空间十分微小，可以说封死了提前结束争端的路径。根据世贸组织的数据显示，由于上诉机构多年停摆，截止2022年底，积压的上诉案已有25起。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排到这个案子可能还需要几年时间。初审需要三、四年，再加上诉大约需要2年，即使进展顺利，结案时间大概不会早于2040年。

如果在专家初裁公布时，世贸组织上诉机构仍然处于停摆状态，上诉可在多方临时上诉仲裁安排进行。然而，这一机构自2020年投入运行至今，只审理了两起案子。积压的上诉案已有8项之多。中日两国都是这一机构的成员，理论上可以通过它解决相互间的贸易争端。这条路径的结果是，结案时间也要在2040年前后。

作为世贸组织成员，日本在世贸组织告中国，无可非议，它有这种权利。但是，日本此番举动的动机没有那么单纯，有其重要考量。首先，日本恶人先告状，虚张声势，似乎理直气壮，企图摇身一变成为“受害”一方，欺骗日本国民和世界人民。

其次，同中国打官司是日本的缓兵之计。它打得小算盘是边打官司边排污水，借着在世贸组织打官司拖住对手，分散全球对其排放核污水本身的注意力。由于在世贸组织打官司是旷日持久的一件事，即使最终日本输了官司，它的排污任务也已完成三分之一左右。

最后，不排除日本有打赢官司的可能。日方向大海排核污水的底气来自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背书，加上美国的公开支持和西方国家的默许。日本可能以为国际社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因此有望在这场争端中胜出，就像童话《皇帝的新衣》中的皇帝一样，没穿衣服，但自我感觉良好。

事实上，在世贸组织打官司，任何一方都难有胜算。对中国来说，也是如此。中国封杀日本水产品，目的在于确保进口食品的安全，保护本国消费者的健康，合情合理。但最终打赢官司的不确定性依然很大。鹿死谁手，未可先知。

这些年，我们有过深刻教训。2012年，美欧日联手在世贸组织起诉中国稀土出口配额制度。两年后，世贸组织专家组作出裁决：中国对稀土材料的出口限制违反了世贸组织规则，中国必须允许稀土自由出口。不少国人想不通，觉得很憋屈：中国作为一个主权国家怎么没权决定自己的出口政策？但后来我们还是依据裁决结果，废除了稀土出口配额制度。

今年7月，世贸组织专家组针对美国告中国对美产品加征关税一案做出了对中国不利的裁决。专家组报告认为，中国对美反制措施与中国对世贸组织的承诺不符，要求中国纠正。美国大喜，马上跳出来要求中国立刻纠错。此前，世贸组织专家组在中国告美国对华产品加征关税一案中判了美国违规。我们中不少人觉得不公平：明明是美国违规在先，我们的措施只是对特朗普对中国产品施加惩罚性关税的反制回应，应属自卫；世贸组织怎能不分靑红皂白、不分因果，各打五十大板呢？但不服气归不服气，作为多边贸易体制的坚定支持者和维护者，中国不会像美国那样，输不起官司，当国际老赖。

所以，这两起案子给我们的教益是：占理不等于赢官司。我们认为合理的事情，有时不一定会被世贸组织认定“合法”。我们所能做的、且必须做的就是做好应诉，尤其是举证。

但是，打好法律战，还远远不够。即便我们赢了官司，也只能证明中国有关进口限制措施的合法性。这自然会对日本政府产生一定压力，但并不会对核污水是否继续排放关键性作用。世贸组织的裁决不太可能迫使日本政府关上阀门。因此，要实现阻止日本污染海洋环境的目的，我们有必要在更大范围内展开斗争。

国际上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的争议很大。国际原子能机构认为，日本处理过的核污染水与国际安全标准一致，对人类和环境的影响微乎其微。然而，一些科学家则认为，核污水排海可能危及海洋生命，造成污染物在生态中积累。还有科学家认为，迄今为止将核污染水大量、长期排入大海没有前例，因而就核污水对海洋环境和人类产生的长期影响，包括对海洋环境造成的污染的不可逆性，没有任何历史经验可供借监，缺乏足够的研究和数据，难以预测。

在无法预判核污水排海对海洋环境造成的后果情形下，负责任的做法应该是慎之又慎，对核污水排放的潜在危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防万一。转基因食品已经问世几十年，并在北美大行其道数载。但是，许多欧洲国家仍然禁止种植和进口，它们的理由便是，转基因食品使用时间不够长，对人类健康的副作用难以评估。

然而，在核污水对海洋环境造成的长期影响不确定的情况下，日本政府仍急于排放，不能不说是轻举妄动。这一举动大有可能成千古恨，让本国民众、周边国家和太平洋岛国百姓深受其害。人类正与气候变化苦苦搏斗，无法再承受整个海洋环境受到污染破坏的重负。日本也可能因此成为历史罪人，再次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日本政府在排海方面的操作也很难不引起国际社会的疑虑。日方不允许外人到现场采样，独立进行水质检测检测。这种做法未免有暗箱操作、做贼心虚的嫌疑。

对日本核污水排海，西方主流媒体多引述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结论进行报道，而西方国家政府或保持沉黙，或公开支持。美国驻世贸组织大使已表示，支持日本在世贸组织对中国提出申诉。而一向高调的环保组织等非政府组织也大都采取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西方在日本核废水排海问题上，以意识形态划线，“认亲不认理”，纵容同伙的错误行径，是人类的悲哀，也反映出西方地缘政治泛化的现实。

8月31日下午，美国驻日大使伊曼纽尔视察福岛县相马市，品尝用当地鱼等做的刺身。图自共同社

近年来，地缘政治化愈演愈烈。俄乌冲突爆发后，美西方把地缘政治从经贸领域延伸到金融领域；如今，正把它引进环保、气候变化和公共卫生等这些亟需国际合作的领域。结果只会是，基于人类共同利益的纯粹合作不复存在，而“合作的陷阱”正在出现。“合作”日益成为美西方巩固和扩大自身优势、打压对方的途径。美国在全面压制中国的同时，对与中国开展气候合作的热情很高，但本质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美国既要占领道德高地，在世人面前当好人，又想向中国转嫁经济负担，让中国买单，企图拖垮中国。对美西方的这种图谋，我们应擦亮眼睛。

针对日本核污水排海，我们要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

首先，打好舆论战 围绕日本核废水排放的国际斗争，不可能一蹴而就，要久久为功，持续对日本政府施加压力，确保该问题长期保持一定温度。我们要利用联合国和区域组织等国际平台和场合，揭露日本政府及东电将核污水排海的恶劣行径，广而告知，促使地区国家加大关注。

除了官方之外，非政府组织及专家学者也应在国际多边舞台和重要社交平台多发声。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还要认真研究对日本在国际上提起诉讼的可行性。

其次，无论日本有多么不愿意，我们都要坚持建立国际检测机构，对福岛核污染水数据进行长期独立检测，而且这个机构必须有中国专家参加。中国专家参加独立检测，既是中国作为利益攸关者的权益，也是中国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有这样，才能保障我们的合法权利。

第三，组建国际反排污同盟军。从本质来说，围绕核污水排放的斗争，不是中日之争，也非地缘政治博弈，而是一个严重影响世界人民福祉的重大问题。

我们常说，大海是人类的家园。如果家园遭受污染，受影响的的不仅仅是海产品，而是整个海洋生态体系。因此，反排污事关地区国家人民的生存环境，是一场家园保卫战。我们应高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旗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织最广泛的反排污国际统一战线；太平洋沿岸国家，尤其是东南亚和南太岛国，首当其冲，应该成为反排污的中坚力量。当然，日本本国民众也是核污水排海的严重受害者之一，他们的反对与觉醒对阻止排放有着特殊作用，值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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