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偶像”行业解析:一场高性价比的情感体验

更新时间:2023-10-23 14:27:28作者:无忧百科

“地下偶像”行业解析:一场高性价比的情感体验

“长白参、乌拉草、白山黑水都是宝!东北虎、梅花鹿、狍子黑熊野山猪!”台上,穿着蓬蓬短裙、妆发精致的女孩们随着音乐跳得正欢;台下,观众跟着节奏,挥舞彩色荧光棒,用极具东北地域特色的口号热烈打call……

上述场景,出自一条名为《推东北偶像,当然要用东北话来打call!!长春地下偶像Blossom首次公演歌切》的视频,目前其在B站播放量超过500万。今年5月,该视频的走红让“咱东北也有地下偶像了”这一词条冲上热搜,这也是“地下偶像”这一小众文化在国内主流社交平台上的第一次出圈。

何谓“地下偶像”?其起源于日本,特指以线下演出为核心,通常不会在电视等主流媒体上出现,没有通过经纪公司出道的艺人或是团体。2023年,随着线下演出的全面恢复,“地偶”(“地下偶像”的简称)逐渐走入了年轻人的生活。越来越多热爱偶像团体与唱跳演出的粉丝们选择在周末走入大大小小的商场、剧场、livehouse,为自己喜欢的小偶像们应援打call。



与此同时,“地下偶像”这一行业正在国内悄然崛起、迅速扩张规模。据@地下偶像相关揭示板的统计,目前国内正在活动的地下偶像团体约有131个,分布于全国的22个省、直辖市及特别行政区,其中尤以北上广等一线城市为多(北京12个,上海21个)。而在一年多前,2022年9月时,国产“地偶”团体的总数还仅为53个左右。也就是说,如今正在活动的“地偶”团体中,约有一半都是在今年组建成立的,正因如此,2023年也被称作“地偶元年”。

“地下偶像”拥有怎样的独特魅力?为何它会在今年强势吸粉、快速兴起?它与传统的偶像产业有何不同?作为一种舶来文化,它在中国的本土化发展面临着哪些考验?围绕着这些疑问,南都记者近日走访了相关粉丝、运营者与新晋地下偶像,带大家进一步了解“地偶”这一略显新鲜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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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地下偶像”?

台上全开麦唱跳、台下沉浸式互动、“特典会”近距离“切聊”

今年春天的一个周末,小章(化名)第一次去线下观看了“地下偶像”的拼盘演出,由此“入坑”开始追起“地偶”。在那之前,她对“地下偶像”这个词仅是有所耳闻。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她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地偶”的活动信息,了解到其表演内容中有自己平时喜欢听的日语歌曲,由此产生了兴趣,便与朋友一同去了现场。

“很元气、全开麦真唱、感染力强”,这是小章第一次观看“地偶”演出的最大感受。“感觉很开心!”小章感受到了演出者的真诚与努力,同时也被其中一位小偶像圈粉了,“感觉她的风格比较特别一些,很亮眼。”她回忆道。

此外,当天观众的应援方式也给小章留下了深刻印象:“会有一群人把一个观众扛起来,从观众席的后面冲到舞台前与小偶像互动。”热烈的应援场面让其深感震撼。高度的互动感、各种有趣的应援方式也成为地下偶像演出的一种独特魅力,让观众和粉丝感到自己亦是这场演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另一位“地偶”粉丝小洁(化名)告诉记者:“地下偶像让人觉得参与度更高,或者说(与偶像)距离更近一点,(和偶像的)互动会更多一点,他们在台上跳,在台下跳的观众也有很多,气氛更好。”



当然,“地偶”的观众中也不仅有闹腾的“社牛”群体。小章提到,那场演出的主办方为台下观众设置了分区,包括“静静观演区”“自由区”以及“女性区”三种。在“自由区”内,粉丝们会进行热烈的应援和互动,比如刚才提到的“起飞”——将观众托举起来“飞”向舞台;“静静观演区”则是为了内向的“i人”群体准备的,大家无需整活,只想默默在台下欣赏偶像的表演;而小章选择待在“女性区”,这部分观众会挥舞荧光棒为偶像打call,但远没有“自由区”那么激烈。分区观演的设置,确保了在观演过程中,不同个性的观众都可以沉浸其中,避免互相干扰与碰撞冲突。

演出结束后,小章在接下来的“特典会”上,拥有了第一张与偶像的合照。“特典会”是与地下偶像团体演出一同举行的活动,粉丝们可以在“特典会”上购买到偶像的相关周边产品,并通过购买“特典券”,来获得与偶像合照、近距离交流的机会。


小章告诉记者,地下偶像演出的主办方会定期邀请各个地下偶像团体来做拼盘表演,演出票价按活动规模大小,从几十至200元不等(偶尔也有免费场次),票房的收入为演出主办方所有。而偶像团体公司与成员的收入则主要依靠粉丝在“特典会”上的消费。

她向记者介绍,“地偶”粉丝将与偶像拍摄拍立得照片称为“拍切”(由拍立得的日语音译而来),偶像还会在“切”(照片)上留下专属签名涂鸦。拍一张带有偶像签名涂鸦的“切”,均价在80-100元左右;不带签名涂鸦的“切”,一张均价约为40-60元。

购买一张“特典券”,除了能够得到与偶像拍摄一张拍立得照片的机会,还意味着粉丝能拥有一分钟左右与偶像近距离聊天的机会,所以特典会也被称作“切聊会”(拍切+聊天)。小章告诉记者,粉丝在与偶像交流的同时,会有工作人员在旁边掐表计时。许多粉丝为了争取到更多与偶像接触的时间,会一次性买十几甚至几十张特典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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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需要“地下偶像”?

情绪价值、高性价比、双向奔赴

谈起“入坑地偶”的原因,小章强调了“全开麦真唱”与“舞台感染力”的重要性。此前,她也去观看过某些“地上”偶像团体(与“地下”相反、会在主流媒体上曝光的偶像艺人)的线下演出。为了保证演出质量,观众鲜少能看到全开麦唱跳的舞台。“相比之下,‘地偶’的舞台感染力更好一些,开麦唱歌真的很重要。”



通过地下偶像的舞台,小章能够感受到这些小偶像们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唱歌跳舞。“看到这个人在为自己热爱的梦想努力、在舞台上发光,自己也感觉有受到鼓舞。”或许许多人心中都曾有一个“偶像梦”,却碍于种种原因无法实现,“看见他们拼搏的样子就会觉得很美好,觉得自己也要努力一些(过好自己的生活)。”

尽管地下偶像的唱跳水平参差不齐,部分成员还存在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在小章等粉丝们看来,敢开麦真唱就是一种值得肯定的态度,“至少他们很努力地在台上去展示自己。而且我觉得她(小章的偶像)唱歌是有进步的,能明显感受到。”

粉丝小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将追星的本质归结为“获得情绪价值”:“我们追偶像的目的,不是说我们的审美有多高,需要他们有多强的唱跳水准,只是追一个情绪价值。看偶像会让我们的生活更有趣一点,每个周末会更充实一点。工作那么累了,总得想着点什么来支撑下去。”



在与记者的对话中,两位粉丝不约而同地提到,比起喜欢那些活跃在公众视野的主流偶像,追“地偶”拥有更高的性价比,能让她们在同等的付出下,获得更多的情绪价值。

譬如“地上”偶像团体SNH48同样以“面对面的偶像”为运营模式,拥有剧场公演和与“特典会”类似的“握手会”,但其价格要远高于“地偶”。原价仅98元的门票价格被炒高,热门场次代抢费几十到几百元,而如果要第一排之类的VIP位置则需要竞价,动辄需要上千元。一张握手券(可与小偶像握手聊天10秒钟)便需要二三十元,签名券一两百元,合影券则要六七百元。

显然,当“地偶”提供合影、签名、面对面交流等服务时,粉丝可以用更少的花费收获更为丰富的情感体验。毕竟“地偶”拥有的粉丝数量远不及明星艺人,他们大多对自己的追随者有清晰的印象,会记得几乎每位粉丝的样貌、喜好、交流过的话题等种种细节,也有更多的精力和情感去作出回应,达成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双向奔赴”。



小洁向记者分享,自己曾因购买“特典券”累计达到一定数量而收获了一次粉丝福利——让偶像给自己写信。“因为我之前给她写过一封信,她就写了一封回信。”在那封写给偶像的信中,小洁提到了自己每次去观看偶像演出时开心的心情,而这些内容也在回信中被偶像一一提及,“她跟我说(在回信中写到)其实收到我那封信的时候,刚好是她很不自信、很迷茫的时候,她说是我的那封信给了她很多力量。”

此外,偶像也在心中诉说了她对这份职业的坚持与热爱,追梦多年的心路历程,“她说每次站在舞台上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手脚发麻的兴奋感。之前她的粉丝很少,也想过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也迷茫过很长时间……但是最后她想明白了,只要享受站在舞台上的时刻就好了。”

小洁提到,相比起主流的明星艺人,“追地偶”的感觉更加纯粹。由于地下偶像未在媒体上曝光,接近素人的状态会更加真实松弛,没有公司的约束、人设的包装、大众的审视,粉丝们能在与偶像的交流中感到“像朋友一样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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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成为“地下偶像”?

刘夏俊:“成为地下偶像后,我清楚地知道了是谁在为我应援”

曾参加过《创造营2019》的唱跳偶像刘夏俊,在今年经历了“从地上转向地下”,成为男子“地偶”团体“搬砖汪汪队”的队长,从而拥有了再次登上舞台、与粉丝们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刘夏俊告诉记者,自从《创造营2019》后,他就鲜少再有上舞台唱跳的机会。起初,他作为前公司的艺人做着各类采访、拍摄的工作,后受疫情影响,公司解散重组,他的工作内容变成了直播。但很快,并不适应直播的他意识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还是在舞台上唱跳,于是与公司解约,身份再次转向舞团成员与舞蹈老师。

今年初,刘夏俊身边的一位朋友得知有男子“地偶”团体正在招募成员,便立刻推荐刘夏俊去报名。“他说看到报名要求的时候,就觉得这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擅长唱跳、热爱舞台’。”由此,刘夏俊开始逐步了解“地偶”这个职业。“这件事最吸引我的一点就是能上舞台。”在搜索资料、线下观摩后,其对舞台的热爱和向往打败了所有犹豫和顾虑,最终他决定尝试看看。


刘夏俊(中)

此后,刘夏俊成了国内第一支男子“地偶”团体“搬砖汪汪队”的队长。该团体一共有六名成员,其中有学生,也有朝九晚五的打工人。刘夏俊透露,团队的排练时间一般定在晚上九点以后,大家都很努力地相互磨合。“舞台方面,我还是按照曾经(创造营时期)的要求去要求自己的,甚至要比以前更好。”

5月27日,“搬砖汪汪队”顺利迎来了首次演出。刘夏俊还清楚地记得,当天有许多从《创造营2019》播出时就开始喜欢自己的粉丝到场给自己应援打call,这让他非常感动:“很多4年前的粉丝到现在还是很支持我,陪伴了我很久。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我做对了这件事,没有辜负他们。”

作为一名曾经的“地上偶像”,在转向“地下”的过程中,刘夏俊也在慢慢地适应调整新身份,不断学习新技能,比如在演出结束后的“特典会”上要如何与粉丝们近距离交流、应该和大家聊些什么话题;当有粉丝倾诉生活烦恼时该如何与他们沟通;在“切”(照片)上签名涂鸦时应该画些什么图案……


刘夏俊

除此之外,在刘夏俊看来,做“地偶”更独特的地方在于,他可以从粉丝那里收获更直观、更具体、更即时的反馈。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关系从偏单向的输出,变成了双向互动。“在参加《创造营》的时候,我知道有人喜欢我,但‘粉丝’更像是个概念,是带着一定距离感的。但是在做地下偶像的时候,我能够非常清楚地知道是谁在为我应援,昵称、形象,甚至她的情绪、她的故事。我可以知道大家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今天的演出有什么不够好的地方。”

当被问及“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地偶”时,刘夏俊同样提到了“情绪价值”这个词。“我觉得要做地下偶像,必须得是一个非常真诚的人。你要热爱这个工作,尊重这个工作,真诚地去面对所有支持你的人。唱跳能力可以不断成长,但态度是最重要的。”他谈到自己对“偶像”这份职业的理解,“偶像的职责就是让粉丝开心,要给粉丝带来好的能量,(向他们提供)‘情绪价值’对一个偶像来说是大过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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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偶像”的未来在哪?

对话演出运营方&团体制作人

除了像刘夏俊这样拥有舞台经验的艺人以外,还有大量热爱唱跳舞台的素人在近年加入了“地偶”这个行业。但需要注意的是,地下偶像作为一个兴起不久的产业,目前尚未发展至成熟阶段。不少相关报道都不约而同地提及,绝大部分地下偶像的收入情况并不可观,大多数“地偶”都在以兼职的形式“为爱发电”。

刘夏俊向记者透露,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地偶”视作一种挣钱方式,“其实(现在)大部分收入还是靠做舞蹈老师和舞团演出,地下偶像这份工作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热爱。”拥有一定粉丝基础的刘夏俊尚且无法仅通过做“地偶”来养活自己,何况那些需要从零开始积攒人气的素人偶像。虽然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加入其中,但以当前的受众规模,“地偶”尚未发展成一个能赖以谋生的稳定职业。

于2021年开始从事主办“地偶”演出的小刘(化名)告诉记者,自己一直将“地偶”团体当作真正的商演艺人来对待,如果邀请他们参与拼盘演出,就会报销其差旅费用,确保来演出的团体不亏本。“‘特典会’我们要分一些成,但会保证你只要来了就有一定收入。”小刘透露,这样的操作方式与行业内大部分情况不同,“其他演出主办方基本都是让你自己承担演出成本,但基本上大部分人(在特典会上的收入)是负担不了自己差旅费的,所以做团体很容易赔钱,也会造成(地偶的)收入很不稳定。”



比收入微薄更令人担忧的,还有行业中存在的一些乱象。从今年起,小刘除了主办拼盘演出,也开始打造和运营新的“地偶”团体。谈及自己做团的初心,小刘提到他近年来在行业中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现象,希望尽自己所能去改善现状。“我们感觉有很多孩子,可能是未成年或刚成年,还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完全不知道社会险恶的一面,会被人骗,白白地给别人打工,拿到的分成非常少。”小刘还透露有些公司甚至会私吞活动方提供的差旅补贴,“让主办方报销酒店费,实际上给成员住青年旅舍。”

小刘希望通过制作团体,找到真正有潜力的“地偶”成员,同时也能为他们提供相对好一些的待遇,保障他们的生活基础。“我们会给他们报销所有演出的差旅费,还包括日常排练、服装、做歌等等费用,都由我们来承担,给他们的分成收入也会比业内普遍水平高一些。”小刘告诉记者,目前除了“地偶”外,他还从事着其他方面的业务,相关收入也在支撑着他继续做地下偶像,“因为我们不是指着这个(地偶)挣钱,所以只要不是赔得特别狠,我们就可以做。”

地下偶像作为一种舶来文化,还面临着本土化落地的考验。粉丝小章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当前不少“地偶”团体的演出内容仍以翻唱日本地下偶像的歌曲为主,即便是原创曲目,也有不少是日语歌。“(演出翻唱)版权问题肯定是有的,但可能是因为(国外的版权方)也很难来国内追溯。”小刘告诉记者,自己的团体也在筹备中文填词的原创歌曲,来丰富演出内容。

除了演出内容的本土化,“地偶”行业在迅速的发展和扩张中还存在着诸多问题,比如受众的多元化。小刘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当前国内的“地偶”受众,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从别的文化圈层中“爬墙”过来的,他们的审美取向、追星习惯五花八门,该如何兼容共处?再比如,他深知这个行业需要相关条约来规范,但其也直言:“它本身是一个‘地下文化’,如果用‘地上’的方式过多干预,可能就没有大家喜爱的那种自由度了”。而在不少像小章这样的粉丝“希望更多人可以了解、接受这个小众文化”的同时,也有许多人提出质疑和担忧:将“地偶”推广出圈,在某种程度上与“地偶”的本质似乎是相悖的……

尽管一切还在摸索之中,有待我们逐步改善以达到某种平衡。但值得肯定的是,正在自由生长、迅速扩张的“地下偶像”,在内娱选秀停摆的当下,为遇冷的偶像行业提供了一种新的机遇与可能。它让我们看到“追星”不仅是粉丝对偶像的仰慕和追随、对亲密关系的构建和想象,也是双向的、平等的、共创的。明确的营业规则与近距离的互动体验,让享受舞台的偶像也能看清台下众人的模样,让粉丝的付出得到真实而具体的回应。在“地下偶像”的世界里,“双向奔赴”更容易兑现。

采写:南都记者 朱雯怡

图片:来源网络、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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