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中新网报道，七国集团(G7)官员私下透露，已停止讨论彻底没收俄罗斯资产问题，正在考虑替代措施。

此前，俄罗斯方面已多次发出警告，称若没收俄资产将采取反制措施。与此同时，乌克兰正面临“催债”，有债权人提出，俄罗斯被冻结的资产可以用于帮助乌克兰偿还部分欠款。

美国《华尔街日报》5月4日援引消息人士的话称，包括贝莱德集团（BlackRock BLK）、太平洋投资管理有限公司（Pimco）在内的乌克兰外国债权人日前已计划向乌克兰施压，要求其最快于明年重新开始支付债务利息。上述债权人约持有乌克兰200亿美元未偿欧洲债券中的五分之一。他们希望与刚刚自美国获得超600亿美元援助的乌克兰达成一项协议，要求乌克兰恢复偿债，并以此换取对其一大部分未偿债务的免除。

当地时间2024年5月5日，乌克兰哈尔科夫，一栋公寓楼遭到俄罗斯袭击后的景象 图/视觉中国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不久，外国债权人表示，战火之下的乌克兰可以在两年内暂缓支付债务及相关利息。《华尔街日报》称，当时，债权人认为战争在两年后应当已经结束。然而，随着俄乌战火持续燃烧，债权人的“耐心正在耗尽”。

外国债权人允许乌克兰暂缓支付债务及利息的豁免即将于今年8月到期。《华尔街日报》称，如乌克兰无法与债权人达成协议，则可能在豁免到期后面临违约风险，从而损害其在投资者心目中的声誉，使其难以借贷更多资金。

另有消息称，美国总统拜登目前正在向盟友施压，以期在6月七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就动用俄被冻结资产达成协议，为面临资金短缺困境的乌克兰提供支持。然而，围绕如何使用俄被冻结资产，美国与欧洲国家仍然存在分歧。

2024年乌总债务将占GDP的94%

今年3月曾有消息称，乌克兰的海外债权人已开始筹划建立相关委员会，以应对即将与乌克兰展开的债务重组谈判。当时有消息人士透露，债权人委员会将包括8-12家大型资产管理公司。据《华尔街日报》最新消息，包括贝莱德集团、太平洋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在内的乌克兰债权人目前已经聘请了律师及银行家，准备与乌方展开谈判。

美国债权人团在上周和乌克兰政府展开了谈判，图为美国资管巨头贝莱德（红星新闻）

上述谈判或于本月举行，而乌方正努力争取美国和其他国家政府的支持。然而，有分析指出，乌方并不能保证能够获得西方支持。此前，美国及其盟国已同意乌克兰暂缓偿债至2027年。这些国家担心，一旦乌克兰近期恢复偿债，资金将首先流向上述债权人，而非乌克兰的西方盟国手中。

另据路透社报道，目前尚不清楚乌克兰将以怎样的方式进行债务重组。因为相关讨论涉及乌克兰这一深陷战争的经济体，其发展前景、财政状况和偿债能力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根据乌克兰官方数据，在战火之下，乌克兰经济在经历了2022年萎缩近三分之一的困境后，于2023年实现了5.3%的回升。有分析认为，其经济增长动力源自国内支出的回升、持续流入的外国资金援助以及军事支出的大幅增长。

与此同时，接受了大量外国援助的乌克兰也面临着越来越沉重的债务负担。乌克兰财政部今年年初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乌克兰公共债务总额增至历史新高，达到1453.2亿美元，同比增长30.4%。其中，外部公共债务总额增长42.3%，达到1017亿美元。整体来看，乌克兰外债占公共债务总额的比例已接近70%。

尽管债务已达新高，但面对消耗战的乌克兰仍然无法停下寻求援助的步伐。2024年，乌克兰国家预算支出将超过900亿美元，被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议员热列兹尼亚克称为“乌克兰史上开支最大的预算”，其中半数以上（约460亿美元）将用于国防。乌方表示，乌政府已将所有收入用于军事需要，而高达430亿美元的预算赤字则需要通过国内借贷及西方财政援助来弥补。

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今年4月发布的最新报告，2024年乌克兰政府总债务占乌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将上升至94%。

除战争期间的消耗之外，战后重建也是摆在乌克兰政府面前的一大难题，可能令其进一步陷入债务困境的泥潭。今年2月，世界银行、联合国及欧盟委员会发布最新评估报告，预计两年战争后乌克兰的重建和恢复成本约为4860亿美元，较2023年增加了750亿美元。

动用俄被冻结资产？

当地时间4月23日，美国国会参议院投票通过价值950亿美元的对外援助法案，其中包括超600亿美元的援乌法案。此举被认为是“美国国会在数月无所作为之后的一次重大突破”。

根据该法案，除军事援助外，美还将向乌提供约90亿美元的经济援助。不过，该笔资金并非赠款，而是可免除贷款。此外，美国国会还授权美国总统没收某些俄罗斯主权资产并将其转移给乌克兰，用于“战争赔偿或（战后）重建”。

搁置半年后的援乌法案获得通过，无疑为乌克兰打下了一剂“强心针”。然而，对于面临持续援乌压力的西方国家而言，如何在未来继续向乌提供援助、帮助乌克兰重建并使乌克兰有能力偿还贷款，仍然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在此背景下，俄罗斯被冻结的资产再度成为美欧关注的焦点。

俄乌冲突爆发后，西方随即冻结了俄罗斯央行约3000亿美元的资产，其中有约2080亿美元被冻结于总部位于布鲁塞尔的欧洲清算银行。在美国，被冻结的俄资产约有50亿美元。由于涉及资金的金额悬殊，美欧始终难以就如何使用俄被冻结资产的问题达成一致。一位不具名欧洲外交官曾向媒体表示，美国更容易采取强硬立场，因为他们“在这场游戏中几乎没有参与感”。

《金融时报》5月3日刊文称，拜登目前正在向盟友施压，要求其想方设法动用俄被冻结资产，为面临资金短缺困境的乌克兰提供支持。美方此前曾提出全面没收俄被冻结资产，这一呼吁得到了英国、加拿大的支持，但多数欧洲国家持谨慎态度。

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警告称：“从冻结资产到没收资产，再到处置资产，都可能带来破坏国际秩序的风险，而这（国际秩序）正是你们想要保护的，也是你们希望俄罗斯尊重的。”

图为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她就没收俄资产发出警告

诸多学者认为，任何使用俄被冻结资产的计划都将考验国家豁免权这一国际法律原则。根据该原则，一国的行为和财产不受另一国的立法、司法和行政等方面的管辖，即非经一国同意，该国的行为免受所在国法院的审判，其财产免受所在国法院扣押和强制执行。

伦敦国王学院教授菲利帕·韦伯（Philippa Webb）称：“如果我们开始无视这些原则，其他国家同样可以利用这些原则来对付我们，而且我们开创的先例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

一些欧洲官员还担心，此举将引发大量与此前争端有关的赔偿要求，如两次世界大战后对德国的赔偿要求，以及前殖民地对前帝国主义列强的索赔要求。还有意见认为，西方应保留对俄资产的冻结，以便在未来俄乌和谈时掌握更多筹码。

此外，欧元的信誉也是欧洲官员的重点担忧之一。考虑到大部分俄被冻结资产位于欧洲，一旦动用上述资产引发外汇储备“外逃”，欧元恐将“首当其冲”，而欧元投资外流可能带来借贷成本上升、通货膨胀以及税收减少等严重后果。

已有欧洲官员私下向媒体透露称，印度尼西亚和沙特等国一直在游说欧盟不要扣押俄被冻结资产。“他们主要担心的是，自己的钱在那里（欧洲）还安全吗？”

有七国集团国家官员透露，目前全面没收俄被冻结资产已经不再是“摆在桌面上的选择”。为解决与欧洲国家的分歧，美国正试图推动新方案，即以俄被冻结资产未来产生的利润作为抵押，以贷款或债券的方式向乌提供约500亿美元资金。而自战争开始以来，欧洲清算银行通过利用被冻结俄资产进行再投资，已经获得了超过50亿欧元的利润。

尽管欧盟认为使用俄被冻结资产所产生的利润有助于降低风险，但仍然对该提议持谨慎态度，且对该笔资金有自己的想法。据悉，欧盟未来几周内可能通过一份法案，将截至今年2月中旬的所有利润均留给欧洲清算银行，用于风险缓冲及支付法律费用。而在未来，欧洲清算银行所持有的俄被冻结资产目前和未来产生的大部分利润将主要用于为乌克兰购买武器。

俄罗斯可能如何反制？

在美国通过新一轮援乌法案后，有欧洲官员表示，一些国家希望美国最近批准的一揽子援助计划能够减轻他们不得不动用俄罗斯资产的压力，因为目前基辅的财政状况已经比较稳定。但这一想法随即遭到了白宫的反对。美国副国家安全顾问辛格日前警告称，关于动用俄被冻结资产的讨论将“产生影响几代人的后果”，并称美方目标是在6月于意大利举行的七国集团领导人年度峰会上推动各国就此事做出决定。

美国近期的强硬表态引发了俄罗斯方面的强烈反对。就在美国国会授权总统没收某些俄罗斯主权资产并将其转移给乌克兰后不久，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在社交平台上发文称，如果俄被冻结资产被没收，俄将“对西方的盗窃行为做出严厉回应”。

塔斯社今年3月报道称，根据俄战略发展基金专家委员会提供的数据，俄罗斯银行为应对西方国家冻结俄罗斯资产，冻结了外国投资者在俄罗斯约5000亿美元资产。

一位处理俄罗斯资产没收事务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欧洲官员曾向路透社透露，俄罗斯的回应可能导致欧洲清算银行破产。有分析称，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外国投资者通过欧洲清算银行购买俄罗斯股票和债券，如果客户资产被俄没收，欧洲清算银行可能会面临一系列诉讼，甚至破产。

还有欧洲官员称，欧洲投资者有约330亿欧元滞留在俄罗斯国家结算存管局，而这些资金正在慢慢被俄扣押。虽然许多公司已经离开俄罗斯，但其中一些公司在俄罗斯仍保留着价值数十亿欧元的工厂和股票等资产。

另据一项基于基辅经济学院数据所做的研究，外国公司在俄罗斯拥有价值2850亿美元的实物资产。其中欧洲公司的资产最多，达1050亿美元，是美国公司在俄罗斯所持360亿美元资产的三倍。

查塔姆研究所全球经济和金融项目主任巴特勒在其5月1日发表的最新评论文章中指出，目前还不能确定七国集团能够从动用俄被冻结资产中获得的利益是否会超过其所要承担的代价。至少在目前，维持现状、通过正常的公共开支为支持乌克兰提供资金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目前尚不清楚俄具体计划以何种方式回应西方可能对俄被冻结资产采取的行动。路透社援引专家分析称，尽管俄采取反制行动的能力已被不断减少的外国投资削弱，但仍有进行反击的方式。最有可能采取的反制措施之一是没收外国投资者目前存放在“C”类特别账户中的金融资产和证券。该类资金由俄国家结算托管机构持有，该机构未透露此类账户中具体有多少资金。但有俄方官员透露，这一数额与俄罗斯被冻结的3000亿美元外汇储备相当。

而在可能采取的报复性措施之外，俄罗斯正推动与西方之间被冻结财产的“交换”工作。俄总统普京曾于去年11月签署法令，允许用外国投资者在俄“C”类账户中被冻结的部分资金“交换”俄罗斯人被冻结的资产。今年3月11日，俄罗斯财政部表示，俄罗斯公民与外国公民的被冻结资产交换将于近期开始，交换程序将于9月1日前完成。通过这一操作，约300万俄罗斯居民可以收回最高限额为10万卢布的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