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了坟墓一样的班级”, 资深教师的一句话, 撕开应试教育的遮羞布
2024-04-12
更新时间:2024-04-12 16:29:00作者:无忧百科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胡毓堃】
4月5日,厄瓜多尔安全部队驾驶装甲车强行闯入墨西哥驻厄使馆,逮捕身处使馆、获得墨政府政治庇护的厄前总统豪尔赫·格拉斯,引发了一场拉美地区国家罕见的外交风波:当事方墨西哥当天宣布与厄瓜多尔断交,尼加拉瓜旋即在第二天跟进,玻利维亚则在第三天召回驻厄大使,拉美多国和域外国家、国际组织一致谴责这一“侵犯外交使团馆舍”的行为。
厄政府顶着违反国际公约的指责也要坚持逮捕格拉斯,涉案的前副总统自然是导火索,但厄墨两国关系紧张,以及厄国内局势的变化远非新事。就职不到半年的厄总统丹尼尔·诺沃亚之所以采取看似一意孤行的做法,正是因为背后的原因及其对该国和拉美地区产生的影响,并非想象的那般简单直接。
当地时间2024年4月5日,厄瓜多尔基多,厄瓜多尔警察特种部队进入墨西哥驻基多大使馆(图片来源:澎湃影像)
“抢人”背后的司法与政治争端
厄瓜多尔和墨西哥此次外交争端围绕的焦点人物是厄前总统格拉斯。在去年12月进入位于首都基多的墨西哥驻厄使馆之前,他已经因加重受贿、滥用公共资金、非法结社等罪名失去副总统一职,并被三次判处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25年。在此期间,基于“合法保障遭到侵犯”与健康状况,格拉斯几经波折,于2022年11月保释出狱、免于狱中服刑,条件是刑满之前禁止出国。
按照厄政府和司法部门的理由,格拉斯在担任高级公职人员期间犯下的罪行足够严重。2017年在副总统任内遭到判刑并失去公职,首先源自震动拉美政坛、引发地区一连串“地震”的的巴西建筑巨头奥德布雷希特公司(Odebrecht S.A.)腐败案:据其向美国联邦法院认罪所述,该公司向拉美和非洲12个国家总统、前总统、政府高官累计行贿7.88亿美元,以获得工程合同。
在这一腐败丑闻发酵后,拉美多国启动相关调查和执法行动,秘鲁前总统托莱多和乌马拉、巴西现任总统卢拉、哥伦比亚总统桑托斯、巴拿马前总统里卡多·马蒂内利及家属、阿根廷前总统克里斯蒂娜政府的多名成员、时任巴西总统特梅尔都不同程度地牵涉其中,不乏遭到通缉和锒铛入狱者。而在厄瓜多尔,格拉斯便因为受贿超过1350万美元而成为拉美国家中获罪的最高级别官员。
腐败丑闻影响了拉美各国政府的公信力,旋即引发选举换届中的政坛波动。格拉斯是厄前总统拉斐尔·科雷亚任内倚重的老部下,在拉美“粉红浪潮”背景下随着左翼代表人物科雷亚的上台而备受倚重,先后担任电信和信息化社会部长、战略协调部部长和副总统。随着该国陷入经济危机,政坛爆发贪腐丑闻,科雷亚卸任后,原本属于其阵营(“主权祖国联盟”)的老搭档、继任总统莱宁·莫雷诺不仅在施政上急速“右转”,并针对原科雷亚阵营高官的腐败进行司法清算。
由此不仅格拉斯因累计腐败和滥用公款数罪并罚,加重刑期、剥夺其未来参政机会,就连科雷亚本人也未能幸免,于2020年4月同样因加重被动受贿被判处八年监禁。对此,科雷亚和格拉斯均不认罪,将司法判决视为动机不纯的“政治陷害”。事实上,格拉斯此后能顺利走进墨西哥驻厄使馆停留四个月并获得政治庇护,本身就体现了司法问题背后的政治博弈。
就厄国内形势来说,厄瓜多尔自2016年以来从拉美地区犯罪率最低的“和平岛”变成比墨西哥更甚的“犯罪枢纽”,暴力犯罪愈演愈烈,国家秩序形同瘫痪,莫雷诺和吉列尔莫·拉索两任总统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自己政治公信力的快速流失,经济改革、维护安全、打击毒品犯罪频频受阻。在去年先后遭遇宪法公投失利和国会反对派议员弹劾后,时任总统拉索终于被迫宣布解散国会、提前举行总统和议会选举,这才有了36岁的中右翼现任总统诺沃亚上台——厄瓜多尔历史上最年轻的民选总统。
然而这位顶着高人气就任的年轻总统(民调满意度74%,最高曾达到85%)并未能阻止近期再度抬头的暴力犯罪现象,而去年竞选期间出现的系列暴力刺杀事件,反倒开启了厄瓜多尔与墨西哥的新一轮外交摩擦。
仅去年7月23日至8月14日,曼塔市市长奥古斯丁·因特里亚戈、总统候选人费尔南多·比利亚维森西奥、公民革命党地方领导人佩德罗·布里奥内斯分别在曼塔、基多、圣马特奥遭遇枪击身亡,在当时引发国际舆论一片哗然,也成为近期墨西哥对厄瓜多尔发难、引发争端的议题。
4月3日,墨西哥总统、拉美地区左翼代表人物安德烈斯·曼努埃尔·洛佩斯·奥夫拉多尔便“旧事重提”,暗示去年8月比利亚维森西奥遇害身亡后,厄一些媒体“不公正地”指认公民革命党(支持科雷亚的左翼政党)候选人路易莎·冈萨雷斯与此事有关联,从而影响选情,导致她在二轮投票中败给诺沃亚。
资料图: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图片来源:澎湃影像)
洛佩斯一言,便打开了厄墨两国外交危机的“潘多拉魔盒”:先是厄外交部发表公报,认定洛佩斯的言论干涉厄内政,违反《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宣布墨西哥驻厄大使斯梅克为“不受欢迎的人”;随后墨政府一改原有态度,突然宣布正式为格拉斯提供政治庇护(此前墨方拒绝厄方进入使馆逮捕格拉斯,但也不承诺答应他的庇护请求);被彻底激怒的厄政府便不再顾及《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的条文要求,直接硬闯墨使馆抓人。
从墨西哥的率先发难到厄瓜多尔直接“掀桌子”,更深远的原因显然不是围绕一个格拉斯,而是拉美地区传统的意识形态之争。左翼根基深厚的墨西哥向来有提供政治庇护的传统,尤其是近百年来多次成为伊比利亚和拉美地区左翼人士的避难所。近两年拉美“粉红浪潮”遭到右翼乃至极右翼反冲,左翼执政的墨西哥更加坚定其积极庇护、支持拉美各国左翼力量的外交理念。
格拉斯是厄前左翼执政团队的要员,在左翼阵营的“背叛行为”(即莫雷诺)和中右翼执政时代深陷牢狱之灾,因此墨政府对此的评估,便是厄右翼势力卷土重来后,以法律为工具迫害格拉斯。于是如同2019年庇护玻利维亚前总统莫拉莱斯,2022年帮助秘鲁前总统卡斯蒂略的家人避难,此前尽可能庇护厄前总统科雷亚阵营的要员及亲属,洛佩斯政府再次基于“左右翼相互斗争”的逻辑和判断,做出了保护“左翼盟友”的决定。
一旦双方都持续强化意识形态与政治斗争的逻辑,一次“抢人”行动酿成“侵犯外交使团驻地”这般罕见的外交事件、甚至要闹到国际法院,便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发酵的外交风波,复杂的潜在影响
目前格拉斯被转移到瓜亚基尔一所安保级别最高的监狱,但他以绝食抗议,在24小时后因健康状况“可能失调”而转入当地一家海军医院治疗。
除了科雷亚阵营及其支持者的内部抗争,厄政府面临的外交压力也不小:已经宣布与厄断交的墨西哥和尼加拉瓜自不必说,拉美其它国家政府不分左右,一致谴责厄政府强闯墨使馆的行为;美国、欧盟、美洲国家组织、联合国也强调应遵守《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并呼吁厄墨两国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
4月9日,在驻厄使馆所有外交人员回国后,墨西哥外交部公布了事发当天厄安全部队“未经授权、暴力闯入”的最新监控录像。视频中厄安全部队人员持枪翻过护栏,强行冲进大门,用枪指着试图阻拦的墨使馆临时代办罗伯托·坎塞科,甚至在厄方带走格拉斯时,还在使馆外将这位不依不饶的墨驻厄最高级别外交官推倒在地。这些暴力画面的公开,无疑引发了国际社会更多的同情与支持,也是墨方诉诸国际法院、进一步对厄政府施压的证据。
4月9日,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在新闻发布会上,播放了厄瓜多尔警方闯入使馆的监控录像(图片来源:CCTV国际时讯微博视频截图)
不过即便已经被激进的抗议民众称为“法西斯分子”,诺沃亚和厄政府并没有在口头上服软。在逮捕格拉斯后,厄政府便在声明中指责墨方滥用外交使团的豁免权和特权,因为向被法院起诉或定罪的人提供庇护是“非法的”。此前厄政府已经向墨方提出申请,计划进入使馆实施逮捕,但始终未能得到墨方同意,墨政府最终的庇护决定,便被厄政府视为对国家主权和尊严的侵犯——这被其视为厄政府强制行动的正当理由。
厄政府的底气,归根结底在于其决策并非看起来那般莽撞,其潜在影响也不是一边倒的有害无利。实际上就厄国内情况而言,诺沃亚此举不仅不会影响其政府的公信力,反而有可能为自己在政治上“加分”,所以这样的的冒险对他而言值得一试。对此,美国《纽约时报》更是说得直白:厄墨两国的外交摩擦,或许恰好就是他(诺沃亚)所需要的。
《纽约时报》4月7日发文:此次外交纠纷将提升厄瓜多尔总统诺沃亚的“政治运势”(图片来源:《纽约时报》截图)
要理解当下在厄瓜多尔执政的诺沃亚政府,就需要了解几个基本情况:
首先,诺沃亚尚未开始属于自己的独立总统任期,而是属于提前大选后完成前总统拉索剩余任期的阶段,实际上与“代理总统”无异(除了民选产生这一区别)——这就意味着到了明年5月这一总统任期就要结束,留给他争取连任的时间只有一年多。
4月21日,厄瓜多尔将举行修宪公投,决定诺沃亚提出的11个修宪问题是否通过;诺沃亚自竞选以来便树立了打击暴力与腐败的目标,其修宪方案便包括加大对暴力犯罪的监禁惩处力度,以及强化军队合法制暴的存在感与作用;由于今年1月修宪方案遭到厄宪法法院的阻挡,因此此次全民公投对于诺沃亚至关重要,可以说是民众对他的信任投票、事关其明年竞选连任的前景。
由此可见,正是由于屡禁不绝的黑帮暴力难以在短期内遏制(例如仅复活节假期厄国内便发生了137起凶杀案),已然影响到诺沃亚的超高人气。明年大选不远,科雷亚创立的公民革命党呼声颇高,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在此情况下,诺沃亚最好的应对策略,便是继续强化其一以贯之打击暴力与反腐的形象——坚持抓捕格拉斯,便能对外传递这样的信息,还可以法律为武器继续清算左翼科雷亚阵营的有力对手,削弱其与自己竞争的能力,可谓“一举两得”。
厄国内民众对此次外交风波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不同于国际社会一边倒地谴责或反对,不少厄普通民众表态支持诺沃亚的抓捕行动。在厄暴力犯罪最严重的第一大城市瓜亚基尔,当地居民便批评“墨西哥把厄瓜多尔人当傻瓜,给厄所有犯罪分子提供庇护”。
当然,强烈反对的声音也存在,诸如“此举不过是总统本人‘富家男孩虚荣心’的产物”。而更多普通民众对此则态度更为复杂:一方面,他们认为贪腐严重的格拉斯应该进监狱;另一方面,他们担心墨厄双边外交摩擦会影响自己的日常生活,毕竟每年有上万名厄瓜多尔正在通过墨西哥“走线”进入美国,且跨国犯罪是影响两国的重要不安因素——厄瓜多尔黑帮暴力犯罪激增,少不了墨西哥毒枭在该国的积极活动。
当地时间2024年4月6日,厄瓜多尔基多,抗议者在关押厄瓜多尔前副总统豪尔赫·格拉斯的当地检察官办公室的拘留中心外抗议(图片来源:澎湃影像)
如果说此举在国内的“双刃剑”效应,给了诺沃亚赌一把的底气,那么就外交和拉美地区层面的影响而言,厄政府即便强行“抢人”,其实际后果的严重程度,未必比“克制忍耐”要糟糕很多。最坏的后果“不过如此”,这样的判断也是厄政府敢于动手的另一个基础。
墨西哥总统洛佩斯事后对美国和加拿大的不满,便可从侧面佐证这一点:“我们是邻居。但他们的立场非常不明确。”在他看来,美国和加拿大政府针对这起外交事件的声明不温不火、模棱两可,而这恰恰体现了多数国家和国际组织对这起外交风波的基本态度——口头上,基于维护国际外交公约的立场,反对、谴责厄瓜多尔;行动上,不采取任何“火上浇油”的干预或严厉制裁,而是呼吁协商解决、大事化小。
具体到拉美地区,直接断交或召回大使的国家也是少数。在玻利维亚和哥伦比亚的呼吁和召集下,美洲国家组织选择在4月10日在华盛顿召开会议,讨论“侵犯《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的行为,目的还是促成两国通过对话解决问题。但无论协商结果如何,格拉斯如今已经处于厄政府的控制下,外交风波尚未对该国构成进一步伤害,诺沃亚却达到了自己的政治目的。
至于说此举加剧拉美地区的政治极化、左右对立,当然是可以预见的走向。然而就相关性而言,二者其实是“互为因果”的关系——由于政治极化、左右对立的逻辑,墨西哥和厄瓜多尔开始了系列外交攻防战,酿成这起事件;反过来,这起事件对于拉美各国、政党之间左右意识形态、政治斗争升级,也起到了“添柴加火”的作用。
从这个意义来说,即便没有这起事件,拉美不同国家、左右不同阵营也很难放下歧见、走向团结。君不见,2022年底洛佩斯就不认可秘鲁对时任总统卡斯蒂略的弹劾,否认继任总统迪娜·博卢阿特的合法性;极右翼人物米莱在去年当选阿根廷总统后,洛佩斯和哥伦比亚左翼总统古斯塔沃·佩特罗便多次与其隔空交火,从政策批评上升为人身攻击,结果因为米莱大骂佩特罗为“恐怖主义杀手”,导致哥伦比亚召回驻阿大使,成为不大不小的外交风波。
其实反过来看,厄瓜多尔硬闯墨使馆、引发“断交危机”,恰恰检验了分歧众多的拉美诸国是否还有“共同的底线”,而多数国家的反应给出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阿根廷政府并没有因为和厄政府意识形态接近而“拉偏架”,与古巴、哥伦比亚等左翼执政国家一样予以谴责;参加美洲国家组织紧急会议,也体现出拉美国家至少存在两个基本共识——国际外交公约不能侵犯,对话解决争端才是正道。
宏观上看,拉美此起彼伏的“粉红浪潮”、“右翼回潮”不会有根本性改变,期待“铁板一块”式的团结并不现实。然而如果能妥善解决厄墨外交冲突,帮助拉美各国政府在保留但搁置分歧的同时,巩固“底线共识”,或许是此次烈度罕见的地区外交事件最宝贵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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